美國財赤山積大幅減稅 印鈔機將全年無休

一、

為了減輕「武肺」對經濟的負面影響，正如本報「信筆攻略」昨天所說：「老特抗疫錢掛帥」。非常明顯，除了撥款「抗疫」，總統特朗普更力排眾議，提出往受薪階級口袋塞錢的減稅計劃！

《華盛頓郵報》，周二特朗普與參議院共和黨議員共晉每周午餐例會時，在座諸公諸婆七嘴八舌、各自表述如何在經濟層面「抗疫」時，特朗普突然提出此一他自吹為「非常重要、非常實在（substantial）且令人耳目一新」（dramatic）的減稅計劃：「有期限（三月至十一月）削減薪俸稅（payroll tax）、時薪工人可獲病假薪津及寬減受『武肺』打擊的中小企利得稅……。」

這究竟是什麼玩意？原來美國的重要福利項目社會保障和聯邦醫療保險（Social Security and Medicare）的經費，是「眾籌」即由僱主與僱員「共襄義舉」而得——年薪十三萬七千七百（美元．下同）的員工要交百分之六點二的社保稅（僱主「陪葬」數目同此）、再納百分之一點四五的醫保稅（僱員一共為融資「免費午餐」而上繳總年入百分之七點六五的稅），而年收入超逾二十五萬以上的高端稅民，要再交百分之零點九額外醫保稅。

特朗普的計劃一旦落實，等於庫房每月少收四百億（一年便近五千億……）；當然，此數目可加可減，一切憑實際薪津高低及失業人數高下而定。

為什麼減稅？答案無人不知，用特朗普的話，是為了增加消費進而抵消「武肺」的衝擊。特朗普也許愈想愈開心，以為如此簡單一切刀減稅，經濟便欣欣向榮；可是，如果美國「戰『疫』」不若內地般「成功」，衞生部門堅持人民應少出家門、勿出國門，消費者即使可動用的錢多了，以無消費閒情，經濟亦不會暢旺；另一方面，如今國家債台高築，在不能取消社保及醫保的先決條件下，減薪俸稅等同大增財赤，這將如何是好？大概有此憂思，據華盛頓網誌POLITICO Nightly的「內幕報道」，大吃真．免費午餐的與會議員，聞此說大多面露不豫之色，參院「大佬」麥康奈爾還背着特朗普，表示「個人絕不同意這樣做」。事實上，周一晚特朗普會見其「高級助手」財長努欽、經濟顧問庫德洛及行政管理和預算局副局長R. Vought時已談及此事，惟他們僅同意對支付病假津貼給「鐘點工人」及對受「武肺」所苦的中小企寬減稅項，對削減薪俸稅則期期以為不可（less enthusiastic）。

何以眾人皆曰不可，特朗普仍可能付諸實行（是否會這樣做，料本文見報時已公布），他究竟有何所本？

二、

迄今年一月底，美國政府的累計財政赤字即總負債已達勝天文數字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還清的二十二萬餘億，在其他經常性開銷如軍費等還不斷膨脹的情形下，特朗普仍欲棄稅收增財赤，他所本的，正是「現代貨幣理論」（MMT，去年四月十六日本欄曾簡略介紹）此一學界正式提出至去年剛好二十五年的宏觀理論，不少主流經濟學者雖視之為「邪說」（非正統學說），但由於「赤字等閒事」（Deficits don't matter, DDM）已被不少政府特別是經濟大國（不是強國）如美國和日本接納，行MMT之策遂有「市場」。

學報《真實世界經濟學評論》（Real-World Economics Review，譯為《貼地經濟學評論》更佳）為紀念MMT「誕生」二十五年，去年十月號（第八十九期）刊出題為〈MMT及其批判〉的「現代貨幣理論專輯」，發表十八、九篇蛋頭論文，從多角度及正反意見述說此「新」理論的優劣（有興趣的門外漢讀編者所寫的〈MMT垂垂老去？〉〔Wither MMT ?〕的短論已足）。由於財赤已成常態，在「萬稅」之國，政府若圖藉加稅「填氹」，必然導致經濟凋敝、民生困頓，進而為選民唾棄。因此，在嘗試行「緊縮財政政策」苦了平民卻無助恢復經濟元氣而量化寛鬆配合低利率政策同樣解決不了問題之後，MMT似成為財赤國跳出負債深淵的次佳選項。事實上，史東尼．布魯克（Stony Brook）大學公共政策及經濟學教授、MMT權威史蒂芬尼．加爾頓（S. Kelton）女士，已是試圖問鼎總統寶座的民主黨領袖桑德斯的首席經濟顧問（一六年則為是克林頓夫人的顧問）；而已退選的女參議員奧卡西奧．科特斯，亦以MMT理論為經濟政綱。特朗普的奇兵突出，其實一點不「奇」。

MMT的要點，可概括為下述五項。A、有條件發行法定紙幣的主權國家，應隨財政需要增發鈔票，如此便能避過「破產」（無法償債）之厄及振興經濟。B、政府負巨債並非財政失序，更不是「倒台」的先兆，美國和日本便是現成例子；C、由於政府有主婦所缺的印鈔權，因此，傳統經濟學把兩者相提並論，完全錯誤（政府可無限用錢，主婦則需「睇餸食飯」）。D、政府毋須發債集資（向市場借錢），因為政府本身有權印鈔。E、失業所以出現，皆因政府的公共開支不足，所以如此，則是政府遷就歲入編製財政預算之故。去年十月上旬，《香港01》網站（HK01.com）分三天貼出盧偉文論MMT長文，有興趣者不應錯過。

看特朗普「肆無忌憚」不當財赤是一回事的「揮霍」（新成立的太空部隊是用錢的「黑洞」），採納MMT的顯然不限於民主黨的桑德斯。事實上，捨開動印鈔機之外，並無他法足以解當前因花太多未來沒有的錢而無法自拔的經濟泥淖……。抨擊MMT理論的經濟學家（如諾獎得主、《紐時》專欄作家克魯明）多的是，但他們並無有效紓難解困的辦法。在筆者看來，特朗普如能連任，必行大增財赤及減稅之策，那意味MMT正式主導美國進而西方國家的財政政策！

12 Mar 2020 

信報